第 29 章
出了长禧宫门，安宜沿着墙根, 快步朝西北方向走去。
“我娘病了, 怎么不告诉我？”她小声斥责紧跟在身后的贴身宫女。
那宫女常年在她身边服侍, 与她是说得上贴心话的, 遇事也常为她筹谋。
“奴婢差人去问过了, 贵人只是又犯了咳嗽的老毛病，没有大碍。皇后娘娘近来总挑公主的错处，若公主私下去看贵人，被娘娘知道了, 怕是又要受责罚。”
安宜知她说得有道理，不好继续苛责, 便不再多说，只疾步朝她生母吴贵人的宫室走去。
这一处宫室相当窄小，又处在背阴的位置，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这里却仍然冷飕飕的。
王皇后执掌后宫这几年, 宫里没进过新人, 原来的几个妃嫔, 病死的病死, 获罪的获罪，入冷宫的入冷宫，如今只剩一个半死不活的吴贵人。
安宜在门外就听到了生母的咳嗽声。小宫女跪在廊下熬药，见安宜进来，忙磕头拜见。
安宜走到近前问她：“太医院来过人了吗？”
小宫女道：“张太医三日前来过一次, 给贵人开了七日的药。”
安宜的眼神变得阴冷。太医给宫妃看病，应每日问诊，每日调方，这张太医一次开七日的药，倒会图省事儿。
“安宜，是你来了吗？”吴贵人在屋里问。
掌事宫女迎出来，将安宜接入内室。
吴贵人靠在榻上，抱着个汤婆子，脸色蜡黄蜡黄的，不到四十岁的年纪，鬓边已灰白了。
“你怎么来了，我这病着，病气过给你怎么办？”
“没事儿，娘，我来看看你，快一个月没过来，我都想你了。”安宜笑盈盈地坐到榻边。
吴贵人给掌事宫女使个眼色，那宫女便带着屋内伺候的人都出去了，屋里只留她们母女两人说话。
“皇后娘娘知道你今日过来吗？”
安宜点头：“知道，娘娘让我来的。”
“那就好，”吴贵人爱怜地摸摸安宜的额发，低声问，“她近日可曾为难你？”
安宜摇摇头，勉力笑道：“没有。”
吴贵人见她笑得勉强，知道她一定又受了委屈，只是故意不说。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她红了眼圈儿：“若不是你这些年在她身边委曲求全，我早活不到今日了。”
安宜从袖间抽出帕子，帮母亲拭泪：“娘，你别这么说，我是为了娘，也是为了我自己。”
吴贵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当年她硬着心肠，把女儿送到还是宠妃的王皇后宫里，就为了将来给女儿谋个好前程。她自己不得宠，又没有显贵的娘家，女儿跟着她，日后免不了被送到蛮夷地方和亲。
今年一过了年，宫里就在传，安宜公主要赐婚给安西王。待问过安宜，得知王皇后确有此意时，吴贵人兴奋得几宿没睡觉，深深以为自己当年的决定太英明了。
袁烈小时候在东宫读书，吴贵人是见过的。那时候，他长得比女孩子还俊，如今年岁大些，想必相貌仍然出挑。再看家世，放眼全朝，能与王氏一族匹敌的只有安西王府。女儿若嫁给安西王，便再也不用受王皇后磋磨了。
吴贵人看得出，安宜自己也是高兴的。她们母女这些年的苦日子，总算没有白熬。
然而，好消息传来传去，最终却传成了镜花水月。安西王在宫宴上，当众拒绝了王皇后的赐婚。
从那一日起，吴贵人就病倒了。
掌事宫女在外面问：“贵人，药熬好了，您现在用还是等一等？”
安宜道：“拿进来吧。”
宫女端进药来，仍退出去。安宜试了试温度，亲自侍奉她娘喝药。
“太医院那些懒货，七日才来给娘诊一次脉，明日我要到皇后娘娘跟前，告他们一状。”安宜忿忿道。
吴贵人忙摆手：“你何必因这点小事儿烦她，我这个毛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常年吃的药都一样。”
她见安宜穿的宫装，发髻上亦插了两支步摇，因问道：“我听说今日宫中有宴，你可是要去？”
安宜眼神暗了暗：“今日父皇设宴，贺安西王新婚之喜。”
“那……你还是称病，别去了吧。”吴贵人心疼女儿，怕触动她的伤心事。
“不能不去。”安宜放下空药碗，看着她亲娘，目光变得坚定，“娘，你知道吗？安西王娶的那女子，是个毫无根基的，皇后已答应我，只要除了那女子，我仍然可以嫁给安西王。”
“真的？”吴贵人眼睛亮了，她没想到此事竟然还有转圜之地。
可是很快，一丝担忧浮现出来：“那女子毫无根基，还能嫁给安西王，可见也是个有些手段的，你要多加小心。”
安宜点点头：“放心吧，娘，那女子顶撞过皇后，皇后对她也甚是记恨，今天这场宫宴，皇后就给我安排了一个动手的好机会。”
吴贵人一惊：“在宫宴上动手，会不会太过明显？”
安宜幽幽一笑：“我当然不会亲自动手。”
孟莳和袁烈在崇光殿拜见帝后。袁烈着玄青亲王朝服，孟莳着绛红一品命妇朝服，二人携手沿阶而上，在礼官唱和声中进殿。
帝后端坐于丹墀之上，两旁分立宗亲贵胄，众人的眼光齐聚在他二人身上，纷纷现出惊羡赞叹之意。这一对夫妻的姿容气度，当真如神仙下凡一般。
安宜站在内外命妇队伍的首位，看着袁烈和孟莳越走越近，眼前忽然有些恍惚，好像袁烈身边人的那张脸，变成了她自己。
那个位置，本就应该属于她。
八岁那年，她刚刚被生母送进当时的王贵妃宫中，还没学会如何逢迎新的母亲。
有一日，她被王贵妃的儿子周赞捉弄。周赞叫小太监把她扔进荷花塘，沾的满身满脸的污泥。恰巧被王贵妃看见，王贵妃骂她淘气，她哭着辩解了一句，结果惹恼了王贵妃。
衣服都没换，她就被孙姑姑拽着，关进一间黑屋子，说是让她闭门思过。
她怕极了，缩在角落里呜呜地哭着。不知哭了多久，忽然听到“吱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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