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烨就这么套着卫生纸哈达, 被大家簇拥着进了后院。
后院非常热闹, 全部的人都到期了, 算下来林林总总一共有十个人，七师弟非常踊跃地充当了介绍人，于是闻烨这下算是把道馆十杰认清楚了，从符虞开始一字排开, 下面还有九个师弟师妹，其中除了排行第六和第十的六师妹和林师妹是女生之外，其他都是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师弟们, 年龄也层次不齐，不过最大也没超过二十几岁。
介绍的过程中，闻烨隐约感觉到了哪里不太对劲。比如三师弟带着墨镜, 五师弟坐在那儿就没动过，但是大家都笑得和善，他也不好问出口，只好把疑问压在了心底，打算等有机会问问符虞。
四师弟在看到符虞大师兄黑脸以后就已经借口烤肉, 箭步冲了回来, 成功在肉快要糊了的前几秒抢救了自己的烤肉, 保住了符虞刚才给闻烨立下的“四师弟烤肉味道不错”的flag，成功获得了大师兄赞许的目光一枚。
闻烨本来是从来都不会参与这样随性的集体活动的，又因为轻微洁癖的原因, 甚少坐在地上。但是兴许是刚刚军训完, 改掉了他之前的许多毛病, 又因为这会儿的气氛是真的太好了，所以他和大家一样，随意地坐在了铺着野餐布的草坪上。
符虞拿着几串新鲜出炉的肉串过来，坐在了闻烨的旁边，递给他。肉串上的料沾得非常足，辣面几乎包满了肉的整个表面。六师妹向来吃得清淡，看到以后默默往后缩了缩表示自己对辣椒的恐惧，心想大师兄怎么回事，自己吃的辣就算了，怎么给客人也不注意一点。
结果就看到闻烨接了过去，眼睛都没眨一下地吃了下去，辣意很快上来，闻烨的双唇被辣得殷红，但表情却是享受的。
六师妹默默转过头，心想行叭，是自己想太多了，这两人之间的了解已经到了默契的程度吗？大师兄开学才二十来天吧？
再一想，都一起去洗澡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四师弟快乐地来邀功：“怎么样怎么样？宝刀未老吧？”
闻烨吃东西不太挑剔，只要味道够重，他就觉得都好吃，是以点点头：“四师弟烤肉确实一绝。”
——是跟着符虞一起叫四师弟了。
四师弟对这个称呼接受度非常高，丝毫没有任何排异反应，乐颠颠地开了啤酒递给闻烨：“来，干杯！”
结果闻烨的手刚抬起来，符虞就从中截住了啤酒。
“他还没成年，不能喝酒。”符虞看着四师弟。
闻烨刚想说一句“谁还没喝过酒”，就看到四师弟快如闪电地收起了啤酒，然后换了一听可乐递过来：“好的大师兄！”
闻烨默默接过可乐，心想可乐也行吧。
可乐是冰冻的，他没多想，直接开了易拉罐上的拉环，结果可乐兴许之前被谁摇过，就在他打开拉环的一瞬间，可乐混着泡沫一起喷涌而出！
洁白的卫生纸哈达变成了焦黑色，被浇了一脸的闻烨：……
符虞：……噗。
四师弟：……好的，我知道，我死了。
等到闻烨重新洗干净再出来，BBQ已经接近尾声了，四师弟带着讨好的笑容站在烧烤架边，六师妹带着崭新的哈达款款而来，献上了四师弟专门为闻烨烤的肉。
闻烨刚被浇了一头一脸的时候其实是火大的，但是这会儿看到四师弟好魁梧一条汉子挂着这样的表情，反而觉得有点滑稽，心里的火气溜了个弯，散了。
反正烤肉好吃，别的也都不是什么事儿。
四师弟看到闻烨开始吃，偷偷松了一口气，知道对方是不打算和自己计较了。符虞重新开了一罐冰可乐递过来：“四师弟已经领罚了。”
闻烨很少这样不计前嫌的直接原谅别人，符虞算是给他递了个台阶，于是他接过可乐，喝了一口：“说起来，他们都叫你大师兄，那你们的师父是？”
符虞垂下眼睛：“是家父。”
闻烨愣了一下：“那这间道馆……是你的？”
符虞点点头：“如果说按照营业执照来说，法人确实是我。”
闻烨有点震惊。这个道馆虽说不在槟城的主街上，但是地理位置完全处于槟城最昂贵的区域，寸土寸金，更何况这里郁郁葱葱，院子里不说别的，光是那颗麻核桃树，每年结果以后卖文玩核桃估计都能买一箩筐钱回来。所以这个家伙到底为什么还能这么穷？
就听到符虞接着说道：“但是按照不动产权证书上的名字来说的话，这里不是我的。”
闻烨顿时收敛了刚才的那些心思，看来这个场地只是租用了。按照这个地方的地价，每个月的租金恐怕也是不菲。这会儿大家都围在一起闹，院子里只一片欢声笑语，似乎谁也没有注意他和符虞这边。于是他终于有机会把刚才的问题问出来了：“我刚刚看，他们好像……”
说到这里，他反而有点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在脑子里想了会儿措辞，也没想出来合适的表达方式。
符虞也没想瞒着他，给他递了一张餐巾纸过去，接过了话头：“他们都是我小的时候，道馆收养的。有的年龄比我大，有的比我小，但是从师门顺序来说，都比我入门晚，所以我才是他们的大师兄。当然了，他们也确实打不过我。”
闻烨接过纸，擦干净嘴上的油，然后抽了张湿巾，开始仔仔细细擦干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疑惑道：“收养？”
符虞点点头，又抽了一张纸，抬手把他下巴上没擦干净的一粒芝麻擦掉：“他们都是孤儿。如你所见，二师弟少一只胳膊，三师弟眼盲，四师弟小时候打抗生素伤了耳朵，所以说话声音控制不住，五师弟的膝盖以下是空的，六师妹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七师弟和八师弟都有点坡脚，九师弟两只手都有六根指头，被视为不祥，从小被遗弃，而林师妹……有多动症。所以他们一生下来就被遗弃了。”
闻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面前的这些看上去和常人无异的人们，居然……都有着这样的身世。
“你之前问我钱去哪里了，我只能说，很大一部分，都用在他们身上了。”符虞的眼神中露出了几分柔软：“他们从小在道馆长大，都把这里当成家。家父家母走了以后，他们自然事事都听我的，我也在试着让他们学习接触社会，虽然效果还不太好，但总会有办法的。”
有风吹落了几片叶子在符虞的肩头，闻烨侧过头盯着那几片叶子，突然觉得那几片叶子，就是他身上所承担的重担。
在他不愁吃穿的日子里，他却要以一人之力肩负起九个人的吃穿住行，还要维持道馆的运营，要去上学，顺便还要当个校霸。难怪在军训人人叫苦的时候，他从来都一声不吭。军训那一点皮肉之苦，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闻烨按捺下心头的那些想法，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你收了多少钱？”
符虞站起身来，从他手里接过吃完的盘子和串，微微一笑：“不告诉你。”
闻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有了点不一样的意味在里面。
闻烨下意识地开始盘算自己在不影响自己正常生活的情况下，可以挪用多少资金，然而符虞走了两步，突然回首：“不用可怜我，也不用可怜他们。”
闻烨的念头刚起了一半，就被这句话打散。符虞已经走过去把盘子递给了六师妹，然后硬是被四师弟拉着去和他们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见到符虞坐下，四师弟非常兴奋地回头向闻烨招手，示意让他也来加入。
闻烨单手撑地，也站了起来，冷哼了一声：“谁可怜你了。”
他只是……
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面前，所以戳到了他心底柔软的一面吗？
是觉得自己也应该帮助这些即使身有残缺，却还在积极认真地生活着的人们吗？
好像……都不尽然。
他好像只是，不想让符虞……那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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