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在昏黄烛火中的眼睛，秦王瞧着心惊，他僵持半刻，还是低下头，安分行完大礼。
宋祯这才将人扶起来，和气道：“题不是他泄露的，人不是他杀的，没有证据证明他唆使，如何定罪啊？”
“他是春闱的主考官，是有教养之责的父亲，是百官表率的丞相，理应重判，以儆效尤。”
宋祯摆摆手，拉秦王坐下，道：“皇叔，莫要说笑，他是四朝重臣，除非有直接证据告他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否则如何服众。”
秦王的手里被皇帝塞了一碗茶，不等喝下去，他恍然道：“陛下有眉目？”
这时，闫诲正从京兆府出来，他在库房中熬了三个月，现下眼睛都已经黑了一圈。
趁着还未下钥之前，他背着一个包袱进了皇宫。
一个侍卫例行检查，想看他包袱里面装了什么，闫诲祭出侍卫亲军的令牌，更有方若君亲自来接，侍卫不敢多拦。
交换间，侍卫匆匆搂了一眼，只见包袱中伸出一根长卷轴，上书“汴京”二字。
估摸着是张舆图。
深夜进宫，事有蹊跷，但面圣的又只是个青袍小官，到底如何，那侍卫拿不准，权衡之下，还是放出消息。
“去，去丞相府通个信，就说京兆府的人又进宫了，还带了一张汴京舆图。”
底下的人得令，飞速融进月色，沿着御道一路往丞相府颠去。
这边，方若君带着人往勤政殿那边走，在半路上遇到了裴青娥。
她带着宫女拎着一个食盒，彼此见过礼，她问：“闫大人是去面圣吗？”
“恩。”
闫诲仍旧那样，多一个字都没有，他怀抱着那个包袱，眼下青黑叠叠，不知熬了多少个夜晚。
她转向方若君，问道：“我正好炖了汤，想送去给陛下，不知现在方便否。”
方若君摇了摇头，道：“今夜陛下事多，恐不便召见才人。”
裴青娥知他最近繁忙，二人已有好几日都没见过了，便着人将汤交给方若君，道：“烦请转告陛下，多多保重身子。”
方若君应允下了，几人错开，各自往前。
走出几步，一道黑鸦在宫墙上骤然暴起，方若君心下暗忖：不行，今日之事，谁都不能走漏风声。
裴青娥亦看到了那一行黑鸦往天边刺去，以为不详，驻足留神，突感觉身后火光通亮，她猛回头，方若君近至跟前，表情森然，她吓了一跳，接连退后好几步。
“大人，怎么了？”
方若君抬手，身后两道侍卫将裴青娥和宫女团团围住。
她道：“才人，现在可以去勤政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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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娥万没想到秦王也在勤政殿，她福身行礼，躲开秦王探询的眼神。
宋祯皱眉，问方若君，“怎么把她带来了。”
方若君正要答，裴青娥出言开解，道：“是妾身要方大人带我来的，妾身见陛下国事繁忙，所以熬了汤送来。”
她撤一步，让出宫女提着的食盒。
宋祯立在她与秦王之间，翟雄那封信该是打消了疑虑的。
他看中的女人，只能全心全意对自己，断不会有与其他男人有什么瓜葛。
宋祯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走上前，双手扶起裴青娥，拉着她的手，让人站在自己身旁。
秦王在袖中将圈椅扶手握紧两分，好在无人看见。
这时，闫诲也来到勤政殿上。
秦王将心思从裴青娥身上挪开，指着闫诲问道：“陛下方才说要与今晚一锤定音，该不会是这个小官吧。”
宋祯道：“为何不能是。”
不等跟秦王解释，他抬头问方若君，“准备好了吗？”
方若君才刚一点头，房门咻地仿佛被一道劲风吹开，满院灯火通明。
裴青娥立在殿中，怔了好大一会。方才看清，白玉阶下，竟然有银色铠甲齐备的亲军百余人。
“陛下，”秦王道：“你要做什么？”
宋祯缓缓端起茶杯，端坐首位，道：“查抄丞相府。”
裴青娥大吃一惊，想宋祯莫不是疯了，听闻丁慎向来爱惜羽毛，当的是权臣不是奸臣，若无罪证，强硬抓人，就不怕史官有笔如刀吗？！
宋祯见秦王静默无声，笑道：“方才皇叔劝朕重罚丁相，现在怎么又怕了。”
秦王道：“莫不是陛下一直在收集丁慎罪证？”
宋祯扬起脸，伸手一指，道：“皇叔坐。”
秦王身形顿了顿，裴青娥看他脸上的神色，尽是压不住的震惊、愤怒和不安。
她突然参透为何皇帝急召秦王入宫。
为的是他皇叔的辈分，为的是盛隆帝幼子的名头。
宋祯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需要有朝臣支持，更要有宗族撑腰。
秦王明显事前并不知情，那是因为宋祯还拿不准秦王到底是敌是友。只能用强，将这个皇叔拉到同一阵营。
若是敌，打个措手不及，若是友，就强强联合，若是中立，就拉做垫背，左右不亏。
裴青娥心中思虑万千，这时秦王终于缓缓坐下，忍着怒气道：“陛下，你该早跟我说。”
“皇叔不急。且等等看吧。”
宋祯命人打开食盒，端出一碗清亮鲜美的鸡汤，他看着，却不喝。
他的心也在擂鼓，不确定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成。
滴漏传来啪嗒一声，宋祯缓缓抬起手，前后一划。
众人得令，盔甲碰撞，哗地一声从地上起身，由方若君领着，夺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青青和陛下好久没有对手戏了，等过完这段关键剧情，我尽情发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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