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声音一沉，道：“宸妃需得死，才能另派他人，否则如何给高云国交代。”
宋祯嘴唇颤抖，浑身如遭到雷击一般。
“…”
他无言退出勤政殿，有宫人要跟上去撑伞。
宋祯道：“不必了，我回东宫，你们别跟着我了。”
等众人逐渐退去，只剩下他一人。
突地，他再次暴起，冲进暴雨之中。
先帝的话在他耳边萦绕，“你母后，已经带着毒酒去承欢殿了…”
啊——！！！
宋祯一人狂奔在高墙相夹的甬道上，狭长天空下大雨倾盆泼下，迎面而来的风灌满他的袖子，撑起他的衣摆，仿佛老天也要拉他一把，拖住他的脚步。
他的头发已经散乱，碎发贴在额上，刺进眼睛里。
刺红了他的眼尾，让他看起来不似十五岁的孩子，而如小兽一般带着天然的野性。
从勤政殿到承欢殿，宋祯不知跑了多久。
他只记得承欢殿建在高处，父皇宠爱宸妃，所以将这座能俯瞰半个皇宫的宫殿赐给宸妃，让她能在坐仰之间，闲看人间星火，天上银河。
承欢殿下有三百零三步台阶，他几乎手脚并用爬上去。
终于，终于到了顶点时，他看到半掩的殿门内，宸妃已然嘴角流血，倒在地上，皇后站在她身旁，带着她亲信的女官，居高临下，淡淡睥睨。
他颓然倒地，双膝重重砸在水光洁净的大理石板上。
承欢殿内外无宫人看守，宋祯独自一人，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进重重叠叠的宫墙，也如五年后的今天一样。
那时那刻，他不知道该走向何处。
他终究没有走，而是折回来，躲在一处角落，静静地，看着皇后走出来，她的脚步也有些踉跄，下台阶时险些摔倒。
等人走干净了，宋祯滴着清冽雨水，走进承欢殿。
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甚至来不及悲伤。
处理尸体的太监应该很快就来。
是意外，还是疾病。
总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总能瞒得过去。
就如他的身世，总能糊弄过去。
但宋祯知道，他的心知道。
眼前这个温婉的，永远带着和煦笑容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宋祯记得，他永远不会忘。
“太子殿下，”
宋祯回过神来，他已经出了汴京，古道长亭缓缓后退。
他要去涿州，亲自主持和亲事宜。
父皇已经修书高云国主，宸妃暴毙，愿意送清河郡主和亲。办成了这桩事，父皇会更加放心的将江山交到他手上。
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啊，对不住了，人这一辈子，永远往对自己有利的地方走，没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
天边露白，顾公公在外提醒，要去上早朝了。
宋祯披衣而起，回头看看睡熟的裴青娥，收起满腔不舍之情，抽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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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从勤政殿出来，两日未睡的宋祯脑子已经混沌了。
明明今日该去云锦殿了，还是鬼使神差的到了绿绮院。
裴青娥这时正在摆弄那架九霄环佩，一手拨弄琴弦，一手拿着笔时不时的勾勾画画。
宋祯仍旧没让人通报，不声不响站在她身后。
本想吓她一下，哪晓得裴青娥咕囔着：“这笔怎么不出墨啊。”
而后甩了两下，幸而他反应快，接连退后几步，才没被墨汁染脏衣服。
裴青娥佯装惊讶回头，“陛下？！你怎么来了！？”
宋祯：“……”
她是故意的。
他偏头，见她颈上还有块块红痕，恼意抛诸脑后，握拳暧昧地笑起来。
裴青娥不明所以，顺着他目光所及，摸摸脖子，瞬间脸红，让宫女出去后，她低声埋怨，“陛下，你要再像昨夜这样，妾身…”
“你就怎么样？”宋祯似笑非笑。
裴青娥搁下笔，坐在琴前，正色道：“我就恼了。”
宋祯一愣，他以前没宠信过其他人，在裴青娥这里尝到情爱滋味，就只会来找她。
有时候确实只顾自己痛快，伤了她。记得某次，他为了刺激，用发带将她的手绑起来，那场确实欢愉，从黄昏到深夜，满屋子打滚，令人久久回味。
但也弄的裴青娥手腕青紫，几天消不下去。
若说上次他伤了裴青娥的身，昨夜不由分说是伤了她的心了。
宋祯自省，实在不该，由衷怜惜，道：“对不起，朕道歉，以后不会了。”
裴青娥一瞥，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宋祯坐在她身旁，将一缕青丝缠在手指间，柔声道：“日后，我爱惜你，尊重你，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的。”
裴青娥心里的暖流浪涌，再也压抑不住，笑意一直荡漾到唇边，到眼睛里，到全身每一根丝发，她任性地将对秦王的保证，将宋芸的反问，全都抛开。
明日之事，明天再说，天若要塌，何须庸人自扰。
此时此刻，在这盏灯下，裴青娥全心全意握住宋祯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道：“我也永远爱惜你，尊重你，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宋祯的心嘣咚嘣咚的跳着，好似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青春懵懂时的悸动，那一腔柔情热爱只愿给一个人的冲动。
十指交握，让他清楚的感受到来自一个女子的温柔和力量。
很多人都说他们爱自己，但究竟是爱他宋祯，还是他手里的权力，坐下的皇位，脚下的江山，他不知道。
唯独，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到有个人是真正希望他能好好的过完这一生。
有些时候，宋祯并不清楚自己要往哪里走，但现在，他起码知道，自己总算不是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互相表白了，不容易啊，撒花~
今天还是两更，后面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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