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表白
满室暧昧，嗯嗯啊啊之声嘎然而止, 裴青娥通身雪白, 都是汗液，倒在锦绣花纹的床榻之上。
地上是一路散落的衣衫, 甚至还未到内室，二人已无遮蔽，坦诚相见了。
若以往，酣畅淋漓之后宋祯爱紧紧抱住那柔弱无骨的身子睡去, 可今天裴青娥枕着他的臂弯, 呼吸渐匀, 宋祯却睁空洞洞的双眼, 熬着无边的夜色。
他回想起头天入夜时分, 秦王在天章阁与他说起太后的事。
“现在还不能完全剥夺太后的权力。”宋祯道：“沈家三叔现在是翰林院院首，太后还有势力和追随者, 猛然降权，怕有反扑。”
中间二人说了甚多，你来我去，大都很模糊, 不记得了。
只记得秦王那句：“陛下，你只是没有借口弑母罢了。”
秦王在激将, 宋祯当然知道，他为何要弑母，他没有理由弑母。
宋祯灌下数杯烈酒，忽觉得偌大的宫廷无处可去。
彼时正在下雨, 他一路跌跌撞撞到了绿绮院，看到那姣好柔静的侧面，他瞬间心安。
如果说这宫里还有一点真实能握住的话，那应该是怀中的人。
昨天委屈青青了，宋祯柔软地想。
连床上都还不及去，她就挂在自己身上，背靠冰凉的房柱，羞得满脸通红，不敢叫出声来，只得捂住嘴唇，他哄了半日，她才勉强放开，一口咬得他肩头泛血，心尖尖发颤。
大雨还未停，仿佛永远不会停。
他颓然靠在床边，想到五年前也是个雨天，他偶然从顾公公口中得知高云国和谈的要求是，为国主求娶宸妃。
那时宸妃美貌之名传遍天下，各国皆知大周有名妃子李氏，姿色无双，才情卓然。
高云国主借大周兵败的机会明面同意和谈，实则乘机羞辱。
一国之妃，哪能再侍他人？
可若要触怒了高云国，若再燃战事，大周不可能挡得住膘肥马壮的高云铁骑。
高云乃是契丹族一支建国，国姓耶律，本是草原上发家的游牧，前朝战乱时，耶律氏趁机将国都南迁，并吸收了大量大周、渤海、西域各国的文化，招贤纳士，建立了一个兵力强盛的国家。
由于高云国占领的觅江以北有大片丛原，从焉支山一路南去草水丰美，最养战马，而大周多山地耕地水路，经济繁荣，却没有马匹可用。
马匹乃战事最要紧，大周一直受困于此，宋祯的祖父盛隆帝，父亲盛桓帝几次与高云国开战都失败而归。
三场战事，竟无一次胜利。
僵持最久的觅江之战，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和谈持续了一个月，结果竟是这样
十五岁的宋祯刚从练剑回来，就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他问顾公公，父皇怎么说。
他以为父皇一定会拒绝的，甚至会勃然大怒，把来汴京的使臣都砍了。
哪晓得，先帝居然答应了。
宋祯讶异。
他不知先帝是怎么想的，那时盛桓帝已经缠绵病榻数年，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他再也经不起一场战事，国库也禁不起一场鏖战，他不想当历史的罪人。
所以先帝点下了这个头。
宋祯愤然冲进大雨中，将身后的宫人远远抛开。
他一头撞进勤政殿，浓烈药香扑鼻而来，先帝睡眼朦胧躺在榻上。
看着气喘吁吁的儿子，他微微眯起眼睛，问道：“太子，你怎么来了？”
宋祯忍着眼中的热泪，扑嗵一声跪在父皇跟前，俯首下眼睛却瞪得老大，他道：“听闻父皇要把宸妃献给高云国主”
“嗯。”先帝淡淡一声。
宋祯仍旧深深地埋着头，“父皇，儿臣以为不可。”
“为何不可？”
“有损皇家颜面。”
宋祯全心全意跪伏在地上，那件碧水天青袍因为被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背脊上，初冬的雨水如刀割一般，他却不在意。
来不及在意。
他只知道，宸妃不能去。
他知道，宸妃与自己乃是骨肉至亲。
他能看得出来，他们有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巴，他们更像母子。
他都知道。
只是父皇、母后、宸妃，都不说，他也将秘密埋在心里。
他像只要好好对她就行了，等登基了，他会封宸妃为贵太妃，在宫里安稳地颐养天年。
“颜面重要，还是江山重要？”
先帝一句话把宋祯从幻想的云端扯回现实，重重摔下。
“颜面重要，还是百姓重要？”
宋祯陡然仰起头来，对上的不再是那双日益混沌的眼睛，而是满是精光的眸子。
“颜面重要，还是皇位重要？”
父皇三连问，将宋祯彻底怔住，他亦不需要在说什么，跌坐在地上。
父皇平静道：“对外就说是新封的虢国夫人，就无颜面的问题了。”
宋祯怔怔的，脑子里一团混乱，一张口张开又闭上，反反复复。
最后，一个灵光闪过，他再次伏地，尽量压住颤抖的语调，他道：“父皇，我朝貌美之人有很多，高云国主不过想要个绝世美人。那再给他找一个，不成吗!”
先帝揉着额角，问他：“你觉得何人适合呢，太子？”
宋祯见父皇有让步，心里忙不迭搜索，搜索着合适的人选。
终于，他背脊还弓着，保持跪地的姿势，但脸扬了起来，眼中闪着讨好的光，颤声道：“涿，涿州刺史方琮，他家二女儿儿臣见过，国色天香，清丽绝仑，在汴京亦有美名。他刚吃了败仗，正愧对父皇，不敢不从。”
一道闪电，似乎就在近前，骤然室内大亮。
先帝嗯了一声，依旧吝啬言语。
他道：“你和皇后的提议一样。”
宋祯大喜，第一次有与那严厉母后心意相通之感。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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