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扯后一步，向宋祯行礼。

    往日宋祯总会笑着道不必了。

    但她现在深深俯下身去，撤出那一步，好似用一把刀，在二人之间劈出一道天堑。于是，他只能等她缓缓行礼，缓缓起身。

    裴青娥若此时抬眼，定能看到宋祯眼中的万般情绪，但她偏偏垂着眼，至始至终都没抬起来。

    宋祯挨着椅子边缘坐下，压住颤抖的声音问她，“今日来做什么？”

    “燕雪眼见到头七了，妾身想去相国寺，为她祈福上一柱香。”

    “去哪儿不是去，案上香炉，一杯清水，都是祭奠，为何要出宫。”

    他说得轻飘飘，裴青娥咬了咬唇，道：“妾身视燕雪为姐妹，总要正式些。”

    “那宝华殿也可以。”

    “陛下，”裴青娥道：“燕雪是奴婢，配不上去宝华殿的。况，妾身在宫里觉得憋闷的很，想出去走走。”

    宋祯的手扣紧案几，他沉思半日，道：“也好。”

    如此，两人无言相对，再无话可说了。

    宋祯还记得他当初喜欢逗弄裴青娥，就是不论说什么她总能接得起来，与她在一起，总叹日子太短，时光太快。

    谁能想到，他们居然也走到了沉默相对这一步。

    “那，”裴青娥首先打破这份死寂，道：“妾身先告退了。”

    宋祯没有答应，也没有挽留。

    裴青娥当他同意了，走出书房，走出大殿。

    日光本来很亮的，但方才婕妤在小憩，所以宫女将窗户都关了起来，此时还未来得及打开。

    宋祯就撑着额头，独自坐在昏暗的房中，半日缓不过神来。

    门外天高气爽，秋光正好，天色湛蓝，一丝浮云都没有，那又怎么样呢，都与他无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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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后，成平殿婕妤出宫，前往相国寺进香。

    宋祯为她筹备的排场极大，宝盖金车，前呼后拥，浩浩荡荡，不说皇后，比贵妃也不低了。

    相国寺主持天未亮就清理场馆，安排人手，早早等候在大雄宝殿。

    声势浩大，裴青娥却没有盛装打扮，一身浅紫襦裙，几多纱花簪在鬓角，洗尽铅华。

    拜完了正殿诸佛，又请念了一部往生咒，罢了主持引着裴青娥等人到禅房休息，吃一碗斋饭就算做到位了。

    那禅房也不比其他寺庙，宽敞洁净不说，陈设雅致讲究，竹席铺地，清香扑鼻，一派佛意，让人心情平和。

    房间分为两段，一半起坐，一半歇息。

    里面只有燕露，外间有八名宫女太监候着，院中还有十余名侍卫亲军守着。众目睽睽之下，怎么逃出生天呢。

    裴青娥坐立难安，掀开一点竹帘，只见凌风站在其中，她心里稍微有些底了。

    再一看，方若君带着一沙弥往这边走来，她放下竹帘，跪坐在垫子上，准备妥当方若君脱了靴子进屋。

    她跪坐在裴青娥对面，看着沙弥将斋饭放在一张木案上，缓缓道：“前几日去江南办沈浩的案子，没想到宫里出了这么多的事。”

    她静静看着裴青娥，道：“卑职瞧婕妤瘦了好多。”

    裴青娥嘴角淡笑，也打量方若君，道：“方大人也瘦了不少。”

    方若君揉了揉额角，道：“最近我也头疼。”

    她见裴青娥疑惑的眼神，道：“是真的头疼。卑职记得婕妤有头风症吧？”

    裴青娥颔首，方若君道：“卑职也有啊，不过是被父亲遗传的。”

    裴青娥的手有些抖，脸上颜色肯定很奇怪，方若君扑哧一笑，道：“这是疑难杂症，但又不是什么绝世一独，不能只有你得吧。”

    裴青娥也笑了，嘴角微微打开，又立马向下，她确实记得朱太医说过，这病是会遗传的。

    自从知道方若君是女子后，她就不时对比，她们二人真的有些像。

    裴青娥再次神游了，方若君伸手在她跟前晃晃。

    “婕妤，”方若君舔舔嘴巴，道：“本来后宫之事，我不便插嘴的，只是有句话卑职得说。”

    裴青娥道：“请讲。”

    方若君道：“燕雪那件事，我有所耳闻，尸体我亲自探查过，虽说像极了受刑而死，但她的伤确实都是皮外伤，不足以致死的。”

    “所以呢，”裴青娥问，“大人想说什么。”

    对了，她是皇帝的近卫，自然是帮着宋祯说了。

    裴青娥未等方若君开口，已经在心底讪笑。

    哪知方若君叹息道，“卑职认为，婕妤暂且不要为这些事伤心纠结，真相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身子要紧，孩子要紧。”

    裴青娥怔住了，那丝未牵起来的讪笑，全都化作一股暖流，从发酸的鼻尖流进干涸的心田。

    她抬手揉揉眼睛，真的很想要个姐姐啊，想要个家人，这样就不会有人敢欺负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青青对于自己的身世大大概有感觉了。不过这个谜底，现在还不能揭晓。

    后面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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