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艾　伦（二）

　　他向我走来，越来越近。一直走到我的床边。

　　艾伦……

　　我做梦也未曾想过我会在这种情景下再次见到他，我身怀六甲，他拥有子嗣无数。我听玄斯娜说，现在赤鹰国君的后宫很宠大，子嗣的数量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共有十五位王子和十七位公主。传说中的多年前的一个疯女人诅咒赤鹰皇室人丁单薄的可怕梦魇终于烟消云散。

　　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开了口：“你知道，那时我为什么要把你推开吗？”

　　“为什么？”我的声音温柔得可怕。

　　月光静静地洒在房内，他的声音在寂静里回荡：“就在即将迎娶你的前三天，我突然梦见了关于我的父亲母亲的那些前尘往事。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一个那么聪明，英俊，自负的男人，自遇见了母亲之后，便把他所有骄傲都抛到了脑后，为了她，他几乎什么都愿意去做，甚至最后因她而死。他就这样毫不留情地丢下了他尚未在皇室站稳脚跟的儿子，和那个始终都学不会长大的女儿，永远地离他们而去。”

　　听到了这里，我隐隐地明白了些什么。

　　他站在我的床边。淡淡地说着：“多年后，我和我的妹妹，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浩劫，差点儿再也不能重返赤鹰国皇室。我不可能让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再次从我身边溜走。所以，我不能犯我父亲曾犯过的过错，义无反顾地，不计后果地爱上一个女孩，以至使自己最后陷入万劫不复。

　　“所以，我开始提醒自己，我首先要爱的，是我的姓氏，我的家族，以及我的王国和子民。我必须要在一段可怕的爱情萌芽开花之前就把它扼杀掉，否则它就会使我遭遇和父亲同样的命运。”

　　我半坐在床上，仰头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苦笑：“那，艾达呢，你为什么要强迫自己的亲妹妹发生那种关系呢？”

　　“我爱她。”他直截了当地回答了我，不顾我内心突然升起的一股莫名的酸楚和伤感，他说着：“我很爱她，在这个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比我更爱她。除了我，再没有一个男人能配得上她。”

　　我的呼吸仿佛哽在了喉咙里，使得嘴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不可能让她离开赤鹰国，她是我们赤鹰的象征，是我们赤鹰未来的女王。我不会把王位传给我的任何一位子嗣。我只会交给她，交给我的亲生妹妹。只有我们才是一体的，其他的人，都只是低劣的血统，怎能与我们的高贵相比，更无法真正地融入我们的世界。”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否爱你呢？”我问他。

　　艾伦沉默了一会儿，道：“她就算曾经对别人有过所谓的爱，也只是一时迷惘而已，终有一天她会明白，什么对她而言是最重要的。”

　　深深吸一口气，我挺着肚子艰难地从床上起身，站到了他面前，说道：“艾伦，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

　　我努力地想多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语言实在太贫乏，说不出什么更有力的东西，焦急之下只得叹道：“你好自为之吧！”

　　他转过了身，缓缓地走向了门口，走到门边时，他又回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很深的东西，“我对你的感情十分奇妙，一直在扼制着自己向前更发展一步，将这种感情深深地禁锢在一个狭窄的小圈子里。可我仍然很深地信任你，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站在紫红色的地毯上，我一动不动。

　　我知道这个男人生性敏感，多疑，有着极严重的不安全感，但我不知道他对我却有如此之深的信任，把他自己的心里话对我全盘托出。在那一瞬间，我的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走后，我一觉睡到天明，奥斯纳依旧彻夜未归。

　　我坐在床前织起了毛衣。别看这个地方蛮荒，可居然有毛线。这里的女人通常用简易的纺织机来织衣服，我让玄斯娜找来了几根长长的木制的小细棒，织起了毛衣。

　　玄斯娜好奇地看着我织毛衣，道：“夫人，还真从没看过人这样织衣服，这真的能织成一件衣服？”

　　我笑了一下，“当然，绝对可以织成一件衣服。我现在可是在为肚子里的小宝宝织衣服，等他出生时，大概就是冬天了。”

　　玄斯娜道：“您为何不为国君也织一件呢？若他知道您为他织衣服，一定会很高兴。”

　　我笑着摇摇头：“他有那么多好衣服，又何须我这一件？”

　　玄斯娜无奈，起身收拾了一下桌上的半冰冷茶杯，便拿端着托盘走出去了。

　　很多人都知道，织毛衣是打发时间时所做的最好事情之一。织着织着。不知不觉中，一天已过去。

　　当玄斯娜和众侍女端着晚餐进来时，意外地看到了奥斯纳。

　　他先温柔地吻了一下我的头发，然后坐到了我身边，“听说你今天织了一天的衣服？”

　　“嗯。”我连头都没有抬。

　　“我可有份？”

　　“没。”我的头仍然没有抬起。

　　他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晚餐摆了满满一桌后，玄斯娜不由分说地从我手中取走了毛衣和棒针，“夫人，您该用餐了。”

　　用餐时，原本一直不说话的我突然迸出了一句：“奥斯纳，我能见一下艾达公主吗？”

　　“哦？”他的神情有些意外，“你为什么想见她？这可是个疯婆子，只有傻男人才把她当作美女。”

　　他的评价让我感觉有些好笑，我说道：“除了想见她，我还想出这个城堡一趟。”

　　他的表情一下子警觉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我补充道，“我办完一件事后就会马上回来，你若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

　　“什么事？”他的面色很不好看。

　　“我曾经答应过精灵巫女，要把那条傲鹰之星挂在依星女王的脖子上，我不能失信。”

　　他断然否决，“你现在身怀有孕，不适宜出远门。不行。”

　　这个答案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于是，我不慌不忙地道：“那，能否把女王请过来做客呢？”

　　他看着我，对我的话有些意外。是的，我极少有反驳他的时候，可此时的我却滔滔不绝，“人人都说你宠爱我，既是如此，你总得拿出点宠爱我的样子来。”

　　看着我这副认真样子，他忽然笑了起来。“我当然爱你，只是你一直毫不在意。我不同意不代表我不爱你，只是不想你想出一些方法来伤害你自己，以及我们之间的感情而已。”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说道，“我几乎从未要求你过什么，这次，我终于开口了，你却不答应。你爱你的宠妃，和那些情人或宠妾，对她们的一些要求也是能满足的便满足，我这次仅提出了一次要求，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宝贝，”他道，“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你离开我身边。”

　　我道：“你现在也不是每天都在我身边，一个月里偶尔出现一两次，我们也并不是经常见面。现在，我只不向你请一个月的假，你不答应的话实在是太不近情理了。”

　　他微笑了一下，英俊无敌的脸显得越发俊美，“你不知道吗，宝贝，我原本就是个不近情理的人，你终于了解我了。”

　　那顿晚餐，我们不欢而散。

　　那晚，听说他去了泰尔尔的寝宫。

　　第二天，我派人叫来了小侍卫，让他给我带点花种来。当我在寝宫内的花园里培土时，玄斯娜好奇地问我这是些什么花。

　　我回答：“红白玫瑰，还有蔷薇。”

　　玄斯娜愣了一下，才道：“这些花会不会太普通了，我们城堡里可是种满了各种珍稀花朵和树木，这些会不会太……”

　　“我就要在这里种上普通的花朵，”我道，“普通的花也可以在华丽的城堡里生长。并开出最美丽最绚丽的花朵。”

　　玄斯娜的眼里含着笑意：“您是在指您自己吗？”

　　我一笑，“我很普通吗？不，如果你觉得你很普通那你就很普通，如果你觉得你很特别你就很特别了。那些花儿也一样，只要它们生长得足够快乐，认为自己足够美丽，那么，它们比起那些珍稀花朵来也毫不逊色。”

　　我看到玄斯娜的眼里露出欣赏的神色。

　　经历过了这么多，或许在这一刻，我才明白，尊重自己，和相信自己是多么的重要。从前我只是在书里看到这些道理，但那仅仅是知道，直到现在，我才真的懂得。

　　夜里，我独自一人坐在地毯上，把玩着那颗从赤鹰之星上取下的类似红宝石的圆颗粒。这颗赤鹰之星不知何时才能重新交还到艾达的手中，我当初对她说过，我只是找她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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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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