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从腊月二十八开始。

　　除夕一早，林陌接到了顾未语的电话。

　　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每天五点钟就自然醒。

　　顾未语的声音很亲和，“小林陌早上好，有没有吵醒你呀？”

　　林陌正在门口挂灯笼，林小棋负责给她扶梯子。

　　她从梯子下来，把手机拿到耳边，说：“姑姑早上好，我早就起床了，福利院这边灯笼和对联我们已经忙了一早上。”

　　顾未语说：“那你那边忙完了吧，我一会儿去福利院接你，晚上我们一起过年啊。”

　　林陌没立刻回答。

　　她知道顾未语至今没有结婚，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前两年除夕她都在参加春晚录制，所以没在顾家和他们一起过除夕，都是大年初一才回南江市。

　　“您今年不去录春晚啦？”她问道。

　　顾未语说：“今年不去啦。”顾洵自己一个人留在南江过除夕，她不放心。

　　林陌又说：“那周予宁会来吗？”

　　顾未语一听就知道小姑娘心里哪里别扭。

　　她语气认真几分，“林陌，我和小洵从来都没有把你当过外人，我哥和我嫂子也是。”

　　“我可以为了骗你过来而跟你说小宁今晚来，这样或许你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但是我不想这样做。”

　　“小宁已经和她母亲去国外了，就是今早的飞机，所以现在家里只有我和顾洵两个人。我真的希望除夕的时候，小洵身边亲人能多一些。”

　　林陌觉得自己还是会偶尔有点小矫情，多年养成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

　　她需要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给对方带来麻烦，最好是能够对对方有帮助，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在除夕这个具有特殊含义的日子里去别人家里做客。

　　老顾显然早就看透了她的性格，所以每年都以策划案为借口。而林陌也习惯借着他的借口和他们一起过年。

　　而顾未语性子直，不似老顾，一句话能涵盖三五个潜台词。

　　林陌没再推脱，说：“好啊，我真的挺喜欢和顾洵一起过除夕。”

　　本来是想用这句话缓和氛围，说完，她突然想到另一桩事情。

　　她问：“顾洵不在旁边吧？”

　　顾未语笑：“在啊，我们两个都在车上，正在往福利院去。”

　　“对了，我开的免提。”

　　林陌：“……”

　　.

　　所以，她究竟在不好意思些什么？

　　顾同学热情好客，让她在除夕夜感受到了和家人团圆的温暖；

　　又或者，顾同学是学校女生公认的男神，试问哪个女生不想和男神并排站在夜空下一起看绚烂烟花？

　　这些都可以成为喜欢和顾洵一起过除夕的原因，前一条理由再正当不过，后一条理由也情有可原。

　　思考了一路，在车子即将到达医院时，林陌余光落在顾洵身上。

　　顾未语坐副驾驶，后排只坐着他们两人。

　　男生往后靠坐，明明是很慵懒随意坐姿，在他身上却透着端方的气质。

　　车子停下，顾洵看过来，低声提醒说：“下车了。”

　　林陌打开车门下车。

　　三人在医院陪了顾洵母亲一下午，在天色暗下来时，他们才坐车回到顾家。

　　顾洵已经习惯面对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从医院回来后情绪也不会受到影响。

　　他开门进屋换鞋，神色和日常无异。

　　陈妈在新年这几天是休假的，她也要回家享受天伦之乐。

　　顾未语说：“你们有没有喜欢吃的饭店，晚上打电话让他们送过来一桌年夜饭。”

　　林陌正在弯腰换鞋，顾洵说：“我们自己在家里包饺子也不错。”

　　顾未语这几年就没过过除夕，她看林陌：“你们这两年都没找厨师吗？”

　　林陌说：“下午的团圆饭是厨师做的，晚上就是家里人包饺子，然后叔叔阿姨会下厨做饭。”

　　顾未语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说：“那我做的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你们大过年的还是别受这份罪了。”

　　顾洵说：“上次去过中餐馆味道不错，稍后我打电话问问。”

　　……

　　南江市这边的习俗是，如果家里有亲人过世，三年不贴春联。

　　连贴春联的活动都没有之后，这个新年就显得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吃过晚饭，春晚还没开始。

　　林陌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电视上播的偶像剧她一集也没看进去，只当作背景音乐放在那里。

　　所以当顾洵从房间走出来，电视上刚好是男女主热吻的场面。

　　林陌却浑然不知。

　　男生走过来，视线从电视扫过，先是脚步一顿，而后恢复如常。

　　再看向沙发。

　　她的注意力果然没在电视上。

　　他说：“要下棋吗？”

　　林陌抬头看他：“走。”

　　林陌这才发现，电视上八个机位的吻戏还在继续。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关掉电视，然后和顾洵去了他的房间。

　　地上铺了毛毯，席地而坐，棋盘在腿前。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聊天。

　　顾洵说：“今年忘记买新衣服了。”往年都由老顾置办这些，他刚刚才想起来这件事。

　　林陌轻描淡写地轻声说：“明年就会记得了。”

　　卧室里安静了几秒钟。

　　然后，林陌看着顾洵慢条斯理走棋，同时听见他说：“好，明年你提前提醒我一下。”

　　这句话是在默认，明年他们还在一起过除夕。

　　“好啊。”林陌说。

　　棋只下了三局，春晚开始，林陌和顾洵就被顾未语叫去客厅一起看春晚。

　　晚上九点钟，顾未语说是时候包饺子了，否则零点可能来不及吃。

　　他们把一个折叠桌搬到电视机前，坐在桌子边，一边包一边看春晚。大概十点钟的时候，顾未语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

　　她拿着手机再回到桌边来时，对两个满手沾着白面的孩子说：“我应该是不能陪你们一起守岁了。”

　　“具体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们，但是我必须得走。”顾未语说，“你们好好在家过年，我明天晚上应该能赶回来，到时候给你们带小礼物。”

　　顾未语风风火火赶去机场，留下林陌和顾洵在充满春晚背景音的客厅里。

　　她走的时候还很庆幸地感慨，说幸好把林陌叫来了，否则顾洵今晚就得自己一个人在家。

　　三个人离开一个，已经包好的饺子就足够两人吃。

　　顾洵端着饺子往厨房去，林陌和他一起收拾，没多久就把客厅恢复原样。

　　“你如果自己在楼上住害怕，可以住一楼的客房。”少年从橱柜里拿出两听可乐，递过来一听。

　　林陌接过，“谢谢。那我现在去楼上把洗漱用品取下来。”

　　顾洵停下拉易拉罐的动作，手指松开拉环，走到她身边，“我和你一起上楼。”

　　“好。”

　　在卧室取睡衣和换洗衣物时，顾洵很绅士地站在门外等她。

　　林陌抱着东西出来，一路都有他领着。

　　走到客房时，顾洵说：“客房床单被罩都有定期换洗，最近都没有人住过，所以都是新的，你可以放心用。”

　　林陌打趣他：“顾同学真是太体贴了啊。”

　　顾洵只是垂眸浅笑，“我去客厅看春晚，你忙完可以过来。”

　　“好的。”

　　这个新年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无聊。

　　吃完饺子，距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时间。

　　今年没买的不止新衣服，还有烟花。

　　坐在客厅也能看烟花，两人就没有出去。

　　只是看着看着，林陌开始打哈欠。她原本只是想眯一会儿，或许是因为当时春晚上正在演唱一首抒情歌曲，催眠，她就睡着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中间有半个人的距离。

　　顾洵发现林陌睡着时，女生身体已经在往他这边倾斜。

　　他想抬手扶一下她的头，手停在半空又收回。男生维持侧身的姿势，看着林陌整个人像是窝在沙发里那样，呼吸声均匀且浅。

　　她的睫毛很长，眼尾上弯的弧度让她整个人显得很乖巧。

　　皮肤细腻的几乎看不见毛孔。

　　顾洵看着她，看见她低马尾辫上的发圈只是松松垮垮地扎着。

　　他想抬手帮她把发圈摘掉，却再次收回手。

　　顾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触碰她。

　　或许是教养告诉他，不应该在女生睡着时动作，这算是趁人之危。

　　更何况，他很明显地认知到，无论是扶头还是摘发圈、这些都来自于他喜欢林陌的想法。

　　他在考虑自己的举止是否轻浮、也担心让林陌产生不被尊重或是不舒服的感受。

　　电视上响起难忘今宵的歌声，代表新的一年到来。

　　顾洵看见林陌身体蜷缩了一下。

　　对于熟睡中的人，客厅的温度的确不足。

　　顾洵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俯身，想要把她抱去卧室。

　　他距离她的脸越来越近，手臂缓慢从她背后和沙发之间穿过，视线却舍不得离开。

　　直到在某一个瞬间，两人之间只剩一个呼吸的距离。

　　他只要继续低头，就能吻上女生。

　　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淡红色嘴唇上。

　　顾洵不禁喉结滚动了下，维系这个动作良久，才用自制力控制着和她拉开距离。

　　所以，当林陌慢慢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他眉眼微敛，距离自己极近。她都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

　　这一刻让人留恋，他和她距离很近，带来淡淡的心安和放松。

　　林陌没有细想，因为在她对两人关系的定位和认知里，顾洵的举动只是因为想把她送回卧室睡觉。

　　只是隐忍克制的表情，其实和用力是很相似的。

　　于是，在顾洵站起来、刚要说话解释时，林陌突然有点挫败地抬头问他：“我真的很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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