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附中整整一层楼都灯火通明, 全科老师通宵达旦地批着卷子, 力求在第二天就给同学们一记稳准狠的当头棒喝。考试出成绩这事儿不能拖，越拖效果越不好。

    因为只是测验，所以卷子干脆没有封掉名字，几个班都是交换批卷子的, 大家互相之间也比较了解，相对来说都很公正，不太存在故意给某个学生给高分的情况。

    董老师默默地拿过自己抽签抽到的高二三班的卷子, 心底默默为抽到自己班的老师点了根蜡。

    除了闻烨和符虞两个人的卷子还算能看之外，她随手翻了翻其他卷子，毫无惊喜地在卷面空白处发现了画的四格漫画, 狗或者熊看不太出来，反正是个动物，当然，还有大咧咧地写着“不会”两个大字，还在后面加了个空心感叹号的。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思考的话, 这种卷子其实批得最快, 别人的都需要算扣了多少分, 这分怎么扣，这些卷子就不一样了，挑出来对的一加就行了。

    所谓在老师圈里流传甚广的“对的卷子各有各的对法, 错的卷子千篇一律”, 大抵就是这个原理了。

    十班的卷子最后好巧不巧是被高二一班抽到的, 董老师的眉梢跳了跳，差点压抑不住自己脸上自然流露出来的微妙。

    高二一班，是整个高二年级最拔尖的尖子班，是在高一结束后拆班的时候，挑出来了全年级加权平均分最高的五十个人组成的，基本上就是附中的排面，一整个班玩奥数，搞竞赛，全国各地拿奖项到手软，别的班后墙上都是黑板报，高二一班的后墙则是密密麻麻的获奖名单。而高二一班的班主任王老师更是充分显示了什么叫做“自己的班级高人一等，自己也高人一等”，平时就差在别的老师面前横着走了。

    董老师不动声色地捋了捋头发，带了点儿幸灾乐祸地向那边送去了一眼：为难你了，王老师。看你平时都活在云端也挺累的，今天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人间真实。

    附中的学生们当然知道自己的老师们有多拼，第二天迈向学校的步伐沉重而难过，但该来的总会来，大家都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

    然而走到学校门口，大家发现自己还是太低估附中了，眼前一黑。

    过分，太过分了！附中真的！越来越过分了！

    原本立着“讲文明、树新风”等一系列标语的的一整排硕大通告栏的玻璃上，整整齐齐地贴着红底纸黑色毛笔字的榜单，像是宣告高考录取成绩一样，上面还挂了红底金色字的大横幅，从高一到高三依次排开。

    高一年级的标语比较温柔：【对自己新入学的成绩排名情况没底？看这里，让你一目了然】

    高二年级则是显著地上了一层楼：【玩玩玩，就知道玩，敢看自己考了几分吗？】

    至于高三年级……

    【这届高三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面对疾风吧！！！】

    高一学子：说实话，一目了然有时候也没那么好。

    高三学子：……到底是谁写的文案你出来！！！疾风你个棒槌啊！！！亚索同意了吗你就面对疾风！！谁吹起来的疾风啊混蛋！！

    至于高二学子……

    这条幅是不是自带声音Buff！我为什么听到了我妈妈吼我的声音！耳朵还有点疼！！

    闻烨在进校门以后，也被猛地映入眼帘的巨大横幅和榜单惊到，直觉“玩玩玩，就知道玩”语气熟悉扎心，再看看旁边的同学，各个也都是表情微妙而精彩。

    包括闻烨。

    天下父母一条心，闻如意当年也拎着闻烨的耳朵说过这句话，虽说闻如意向来轻声细语慢条斯理，但是在拎着还是熊孩子的闻烨的时候，她可丝毫没有手软。

    闻烨脚步一顿，觉得自己十分需要抽根烟冷静一下。

    他今天也来的早，再加上放榜日，学校一般会宽容一点，晚十分钟左右上课，所以他脚步一转，去了实验楼背后的小花园里，靠在树后面点了一支烟。

    他其实没有什么太重的烟瘾，当时开始抽烟也是因为小孩子装酷，后来就装成了习惯，再说了，身为校霸，不抽烟有时候算是没面子的事情。所以，他很少有完完全全抽完一整根烟的样子，都是让老烟民们痛心疾首地只抽三四口就掐了。

    他刚刚点着，袅袅烟雾才升起来，就有一只手从树后伸了过来，轻巧而稳准狠地抽掉了他嘴里的烟身。

    闻烨看到那只手就知道是谁了，侧头一看，果然是符虞。

    “不看榜单，躲在这里抽烟，嗯？”符虞两根手指里夹着细细的烟身，尾音的“嗯”如他的眼尾一样上翘。

    大清早的小花园里有鸟鸣声响起，初秋微黄的树叶散落在地面，面前的少年面容冷漠而漂亮，被升起的朦胧烟雾微微遮住。

    闻烨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一幕如油画般赏心悦目。

    “有棒棒糖吗？”之前被空手夺烟的气恼烟消云散，他好脾气地问道。

    符虞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只苹果味的真知棒，单手夹着烟，三下五除二娴熟地拆开，塞进了闻烨嘴里。

    闻烨鼓着一边的腮帮子，挑肥拣瘦：“还是不二家好吃。”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气势汹汹的怒叱响起，教导主任秃头王双手抱胸站在那边，脸上挂着冷笑：“我就说这里哪来那么多烟头，可让我给抓住了！”

    结果转过头来的两个人的情况和他想的不一样，他以为在抽烟的闻烨叼着棒棒糖，他以为不抽烟的符虞手里夹着一根点燃了的烟。

    秃头王立刻心领神会了事情的经过：“……闻烨！你又带坏新来的好同学！”

    闻烨：……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秃头王是不会听闻烨解释的，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进教室去上课了，符虞作为抽烟主犯，闻烨作为教唆者，两个人一起被罚站在了炎炎烈日中，五星红旗下，高二年纪的榜单前。

    教学楼前的小广场上，回荡着秃头王痛心疾首的声音。

    “闻烨啊闻烨，我也算是看了你快五年了，初中的时候你虽然混，但是好歹中考考了全校第一，成绩放在那儿呢，现在呢？你看看，倒数的最后一张榜单上最下面自己的名字！你的心不会痛吗！！”

    闻烨下意识地顺着秃头王敲打的榜单看了过去，从下面一名往上看，然后发现没有自己的名字，于是清了清嗓子，提醒道：“那张没我。”

    秃头王一愣，扫了一眼，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名次处，竟然真的没有闻烨。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榜单最下面，人数和名次都是对的，并不存在像上次那样被人把最后一名裁掉了的事情出现。

    刚才一直没看榜单，闻烨这才顺着名次从后往前数了上去。

    附中的高二年级一共有788名同学。高一入学考试的时候，闻烨同学是第1名，高一期末考试的时候，闻烨同学是788名，这巨大的落差，简直气得各科老师开始怀疑人生。

    连着过了四张榜单，闻烨终于在差不多居中的那张榜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从788名上升到了388名，进步了整整400名。按照附中的升学率，保持下去，起码考个重本是稳了。

    秃头王看着那个388，有点骂不下去了，他扫了一眼闻烨，又想起来了之前传出来的“闻烨开始好好学习了”一类的传闻，他本来觉得那是无稽之谈，现在看来，似乎是真的？

    这不该骂，该夸。

    但是秃头王刚刚骂了一阵，让他急转弯也不可能。所以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个对象：“还有你，符虞，才来附中几天，尽跟着闻烨不学好，小小年纪，抽什么烟！跟他学点好啊，你看看，这388名，这是进步啊！”

    说到这里，秃头王突然惊觉了一件事。

    在从788名倒叙向上寻找的过程中，好像没有符虞的名字？

    秃头王转过头，继续往前追溯。

    两百名了，还是没有符虞。能在附中考前两百，放到一般一点的学校去，那都是全年级前十的，这个符虞是一中转来的吧？一中近年来的教学质量可以啊。

    一百五十名了，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可以挑一挑了。

    秃头王越来越心惊胆战，然后，终于停下了眼神。

    99名，符虞。

    他停下眼神的同时，闻烨也看到了符虞的名字，他神色古怪地盯着那两个字的人名，然后转头看向符虞：“全年级前一百？”

    符虞轻松地点了点头：“说好的前一百，多一名，少一名，都不叫前一百。”

    闻烨莫名有种被怼了的感觉，下意识地怼了回去：“第一百名也是前一百。”

    符虞疑惑地转过来：“是吗？我以为是前一百，不包括第一百？”

    闻烨有点震惊：“不是，你是专门卡了第九十九吗？”

    符虞认真点头：“我算好了的。”

    闻烨：……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整个计算的过程，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听不懂。

    秃头王在旁边听到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你一言我一语，把考前一百说得像是今晚要去吃麻辣香锅一样简单，再看看这两个人的名次，一时之间竟然不能分辨这两个人到底是在互怼还是说真的。

    骂是骂不出来了，秃头王心力交瘁，大手一挥：“都滚回去上课吧。”

    闻烨和符虞麻溜地滚了，一边走，两个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闻烨一边上台阶，一边冷笑了一声：“这么厉害，有本事你下次考第一啊。”

    符虞继续疑惑：“嗯？可以吗？不用等你了吗？还是等等吧，等你前一百了再说，不然我怕你心里落差太大。”

    闻烨内心咆哮：……可千万别等我！！我追不上你的脚步！谢谢！！

    表面却不能输：“我考前一百了，你没考到第一怎么办？”

    符虞沉吟片刻：“不然下次我先考一次给你看看，然后再回来陪你？”

    背后没走远听见了的秃头王：……？？？不是，这俩是校霸还是学霸？？？在线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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